簡樸樂活

坐在診所門口等著叫號看診，電視機播放無聲的卡通影片，透過圖片及字幕雖然無聲倒也看得順暢，小女尚不識字，看著電視螢幕有趣情節與我同聲哈哈大笑，這時覺得聲音（耳朵）的存在功能還真不如圖像（眼睛），孩子透過雙眼閱讀圖像來了解這個世界，進而產生連結、發生關係，於人世之間體驗喜怒哀樂。

眼前閃過兩位老人家身影，如此眼熟......。

「老師！」我起身喚聲。

畢業二十年，老師除了白髮變多之外還真一點沒變。是老師二十年前先老起來準備？還是她實在太懂得保養？我寧願希望是後者之因。

二十年前老師可是個嚴肅又潑辣的英文老師，理得一頭俏麗短髮，常常那兩三件花色洋裝就度過整個夏天，冬天也是那麼幾件衣服打發，寒流來襲她只意思意思地披件外套，我們可是坐在教室裡呵氣發抖。

以前覺得老師圓潤的身材十分壯碩，發起脾氣來猶如泰山壓頂般氣勢，幾個比她高大的男同學見著她竟都縮起脖子嚇得半死。偶爾見她笑，兩顆虎牙現身憑添幾分喜感與可愛，尤其她那大嗓門及爽朗的笑聲，感染力十足，也不由得跟著笑了起來。

我並非成績排名前幾名的學生，但她總自然地對我有別於其他同學的關愛，甚至有時考試前她訂定的分數沒有達到者即予處分，若該次我未達到，奇怪的是老師總是故意忘記懲罰，幾次下來，部份同學即發現異狀，若班上有事陳情便把我往前推，由我去向老師求情。從小我不是個容易被他人煽動的人，必非每件事我都會出面，偏巧凡是我提出的老師都批准，因此，班上開始流傳老師特別疼我的八卦。

那種被人以特異份子看待的眼神從背後往我身上射來，我老是痛，於是，我開始學習沈默，學會脫離班級事務，學會低調求生，學會在不同族群的小型社會的校園生活做個不偏不倚的人。

老師並不是個聒噪的人，在高三那年她迷上了植蘭，寄情一大片的蘭園，粗獷豪邁的老師竟然轉變成一位溫和柔軟的女性，看來養蘭可以怡情養性並非傳言虛假。

老師育有一子一女，孩子當時都還唸國小，小女生漂亮得不像老師，捲著一頭長髮，編成兩根辮子，彈鋼琴說英文，常常一襲碎花洋裝白皮鞋，我想這部分應是遺傳自師丈！而這個小女生的脾氣個性，活脫脫是老師的縮小版呢！

小男生現今已是我全家人長駐掛號看病診所的院長。

王醫師的成就來自於老師從小培養而成，功不可沒。他長年於外地駐診，師丈病重，老師一人實在照顧不來，於是王醫師背起流浪外地行囊携著牽手回歸家鄉，懸壺濟世回饋鄉民，並就近關照師丈。

中間牽連著老師這層關係，王醫師對家人全部只酌收掛號費50元，用最好的藥，用最仔細的望聞問切，用最溫柔的眼神，用最親切的笑容為我們一家人解除病痛。

今日巧遇老師，她陪同身子虛弱的師丈來診檢查血糖，仍是洪亮有神的嗓門，摸著小女的手柔聲輕問，那眼神充滿了欽羡，老來膝下無孫可逗，望及舊日學生成母，她輕喟現在生活的單調無趣，看來她渴望得孫之願是更重些。

量好血糖先行離開的老師竟然在十分鐘後再次出現，手裡提著一袋她自行栽種的聖女蕃茄及一袋包裹厚厚糖霜的杮餅塞在我手裡，眼裡充滿慈愛地看著小女邀請她親自來摘蕃茄。

二十年了老師待人的熱情依然不減，為了讓她的生活產生些微刺激，我真的該携著家裡這兩個活蹦亂跳的小孩，丟給她再吵吵鬧鬧地鬧個夠，讓老師再重溫處在一堆孩子嘻笑中，不再覺得煩，而是一種真實生活的原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