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的高雄仍然酷熱,尤其午時的豔陽根本讓人無法正確判斷出現在是何季節,走幾步路便渾身濕透,根本不知該穿著什麼衣服,才能適當的對付現在的天氣,簡直讓斐容多年的經驗毀於一旦,甚至失了對季節的感應。
好多事都不對勁。
不管天氣如何,還是相信季節,總有一天它會突然驟降,先將冬衣暫時整理妥當以備不時之需。
戴起口罩,將儲藏室裡一箱箱封好的冬衣搬出,兩個孩子各有兩個冬衣及一個夏衣的箱子,及一個共用置放厚暖大衣的箱子,將疊好置放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比較,才一 年的時間,去年合身的衣服比在孩子身上全部都縮水,露出細細的手臂,及勻稱結實的小腿與有力的腳踝。孩子長高長大了,好快。再將衣服分厚薄及質料再次分 類,先抽出較薄的長袖T裇、背心及合宜的長褲,一件件的搓以南僑水晶肥皂,仔仔細細的洗淨,趁著這個季節溫室效應的高溫陽光,將衣曬得透著一股陽光特有的清香。
忙好一陣,斐容的腰酸背痛又開始折磨她。
將自己的工作制服整理,及帶著幾件輕便的衣服,以及兩個孩子的書包、水壼、餐袋、換洗衣物,還有每日的必備簡易保養品及掩飾歲月的胭脂水粉裝入袋內,更重要的是帶了十幾本預計讀的書,就這麼兩袖清風的離開。
「媽,可以讓我回娘家住幾天嗎?孩子可以跟著我去住,我帶他們上下學,這樣你們比較不麻煩。」誠懇的問婆婆,這個家大大小小的事一向是由婆婆作主。
「這樣好嗎?為什麼你們不談談?就這樣嗎?」婆婆看著斐容。
「他已經把自己鎖在另一個房間,我在家會給他帶來不便,我還是先回家住一段時間,等他冷靜了再說,好不好?我爸媽那邊我會自己去説,你們不用煩惱,我不會讓你們不好做人的,您放心!」斐容像是說著別人的事般平平靜靜靜的說著。
「這樣太委屈妳了,他真的不懂事!如果妳覺得回去住對妳比較好,妳就去好了,他這裡我會勸勸他!」婆婆明理的說著,順便安慰了斐容幾句。
將簡單的行李丟進車子裡,第一次回娘家的心情是沈重的,斐容父母曾告誡:「這個家永遠歡迎妳隨時回來,但,如果你是因為吵架而回娘家,我們不歡迎妳!」如果 真的如此,那如果她真的受了委屈,能往那裡去?連自己的娘家都不敢回了。而她亦多麼不願帶著滿身的疼痛回娘家,她希望回家時都能帶著愉悅幸福的心情回家, 給年老的父母帶來心安及滿足。
「外公、外婆,我們回來了!」小朋友蹦蹦跳跳快樂的笑鬧,絲毫不知大人的世界的陰暗及隱憂。
「孩子放假嗎?」斐容父母先考慮的還是年幼無辜的孫子。
「沒有啊!明天還要上學呢!我們要回家住個幾天,好不好呢?」斐容笑著說。
「畢亞呢?怎麼沒來?」斐容父母繼續追問。
「他要考試,怕孩子吵到他,為了讓他能專心讀書,所以我們先回家住幾天。」斐容滿臉笑容的解釋,就算父母質疑她也無可奈何。今天,算是斐容的不孝,她違背父母的叮嚀,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進了家門,連淚也不敢落,苦不能訴。
他們沒有吵架,他們只是沈默,他們看不見對方,畢亞看不到斐容,斐容看不見畢亞。這樣而已。突然一陣強烈的疲倦迎面襲來,斐容累得只是放鬆躺在床上,什麼都 不想說,什麼也不願去想,只想閉上眼,可以嗎?斐容心裡吶喊著。可是,她坐在客廳的沙發,向她的父母解釋為何她會在這個特別的時刻回娘家,而且,婉轉地向 他們報告他們女婿缺席的原因,並且保留他們女婿的尊嚴,她並不會貶低畢亞來提升她的人格,亦不會損及他的品性。因為,他們這個女婿是她選的。
但,斐容深深地覺得一種巨大的累!面對工作、面對同事、面對朋友、面對家人好深的無力感。
斐容仍然每天笑容滿面的準時上班,上班時間面對客人笑臉迎人,與同事開著各種無傷大雅的玩笑,她看起來很正常,很幸福,很快樂!
而她的心卻在大塊大塊的崩裂。只有她自己知道。
從小斐容就是報喜不報憂的孩子,父母永遠只知道她的喜樂,卻從不知存在於她身後成長路程的跌跌撞撞,及近似晦暗不明的潛在憂鬱。
身邊的所有人看見的她都是明亮開朗,像個張老師般的聽人傾訴,給予正向的建議,殊不知她內心深處像一片已經被踐踏蹂躪潮濕的沼澤,陷入而無法抽身。
斐容不知她還能撐多久?一年?六個月?一週?一天?不知道。
現在,她只想覓得一個安居之所,將所有的事情從頭至尾仔仔細細的推演,尋求一個解決之道。
斐容知道畢亞愛她,可是,他不愛他自己,所以,他藉由傷害他自己來折磨斐容,這麼多年了,他眉頭皺一下她就知道他在想什麼,話說一半便明白下一句是什麼, 但,他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來愛她,用他的價值觀來評斷她,於是,斐容是他的天堂,也成了他的地嶽。他愛她,斐容真的知道。
斐容需要時間,需要冷靜,一個人,剛剛好。
斐容的心豢養一隻喜歡安靜躲藏在衣櫃的獸。
畢亞的心豢養一隻易於暴怒激動及逃避的獸。
兩隻獸在互相撕咬對方,畢亞豢養的獸正在啃蝕斐容豢養的獸僅存的樂觀,正在一步一步的搗毀她固若金湯的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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