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8/7星期五
莫拉克颱風登台,風呼呼吹雨淅瀝淅瀝下。颱風對於台灣人而言是快速解決缺水的方法,來得快去得也快也是對颱風的印象,放個颱風假,有人看電影,有人在百貨公司逛街,有人在餐廳大啖美食,更何況隔天是父親節,提前慶祝更大有人在。沒有任何警覺性的度過被氣象局認為是低雨量的中颱。
第二天8/8星期六
第二天風仍狂掃,雨越下越大毫不停歇。8/5外子在台南新樓醫院照顧開刀住院的婆婆,預計今天出院回家。新聞通報仁德交流道附近大淹水,風雨不停,斷了回家的路,他們決定在台南小姑家住一宿隔日再回家。
窗外的雨鑽了窗縫跑進房來,積了一灘水。塞了毛巾應急,解決了這個小問題。
我仍沒有警覺性坐在電腦前看妮可基嫚主演的「冷山」。
傍晚下樓煮晚餐才警覺客廳己被雨水入侵了一大攤水,趕緊處理擦拭,公公坐在餐廳看了一下午的電視仍漠視我進進出出急忙處理善化的狀況。
連不易滲水的客廰都進了水,其它有「門」的出入口狀況必定也不樂觀。
果然通往小庭院的門像一個小型的瀑布,水從門頂縫隙傾洩而下,屋內積了水。偏而門縫又太小,毛巾根本塞不進,反而扮起引水的角色,看來只能開門由外塞塑膠在將水往外引,豈知一開門,水整片往我身上倒,全身濕透。被打敗的我,像隻戰敗的公雞,狼狽不堪。
風雨如此,恐怕其它房間也有麻煩。
拖著一身濕趕往二樓大廳,水淹進了三分之一。此時,夜幕低垂,天黑了。
開了大廳的玻璃門,陽台淹到腳踝的水瞬間湧進屋內,頂著陣陣吹來的強大風雨,趕緊摸黑尋找排水孔,果然被樹葉給堵住才造成陽台積水。將排水孔的樹葉排除,再臨時找器具舀水,希望能將陽台的水儘快排出。
半個小時後二樓陽台問題解決了,其實心中早覺不妙了,有遮蔽的二樓陽台都已淹到腳踝,三樓毫無遮蔽的陽台一定更慘。
果不其然,一到三樓水早已漫延進屋淹沒了三分之一,幸而屋內的排水孔沒有被堵住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三樓露天陽台是我多麼害怕開啟的門,雖然我早已濕透又冷,可是,我知道若我不解決這個問題家裡所有的物品將難逃被水浸染的命運。
黑暗中,我提起勇氣開啟了通往三樓陽台的門,瞬間強大的陣風狂雨掃了我一身,帶著舀水水桶的我趕緊將門扣緊。
陽台的水已淹到我的小腿肚。
憑著記憶黑暗中,頂著強大的風雨,我低身跪行爬向排水孔,果然被風雨帶來的新葉給堵住,除了一會兒清除排水孔上飄來的葉子,一會兒用水捅將水往外倒。
平日沒養成運動的好習慣,此刻深切的感受自己體力的不足,風雨中不停的舀水,我的雙臂痛,我的腰背痠,我的腿軟弱無力,可是,我不敢休息,我怕我一停下來會輸給颱風帶來的雨量,於是,我就這麼不顧一切在介於兩端的排水孔中移動又不停的舀水。腰痛得一度讓我想站起來舀水,卻在強大陣風中被吹倒退了兩步差一點翻牆墜落,我選擇了跪在地上將水舀出,幾次倒出去的水都被風給反吹回來潑在我身上。
如此在黑暗的風雨中奮鬥了一個多小時,水終於退去,排水孔已能正常負荷排水量,進屋內的我才發現我竟是如此疲憊不堪。我的兩個孩子在屋內幫我清掃積水,而我的公公蹺著腿在看電視,九點了,我還沒煮晚餐,他們一定都餓了。
趕緊洗個熱水澡再煮個簡單的麵,在熱水沖洗之下,我才發現兩腳的膝蓋早就磨破皮流著血,而我的雙眼在風雨中吹襲之下通紅得嚇人。
餐後洗過鍋碗我繼續巡邏家屋所有的門,再想辦法不讓水再進屋內,小朋友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幫我抓著門好讓我能順利裝上引水流出的帆布,再不停的在各處清理積水,穿梭在屋裡各處,深怕外子及婆婆回家時我沒有把家裡照顧好。公公吃過晚飯後就回房睡覺,小朋友跟著我上上下下的巡邏,十二點多將他們安頓好睡覺,每二個小時我便帶著手電筒樓上樓下的巡邏,度過難忘又難眠的颱風夜。
第三天8/9星期日
我以為自己是很辛苦的度過颱風夜,開了電視才發現我才是最幸運的。
屏東、台東、台南、高雄、嘉義一件件的災情傳來。
旗山也被旗山溪給淹沒一整個層樓,夾帶大量的沙泥淹沒至成人腰部,旗山攤在風雨中像個廢鎮。
圖如網友elk0234(青蛙):
http://www.wretch.cc/album/album.php?id=elk0234&book=20
我所居住的溪洲也被淹了三分之二,家屋是碩果僅存沒被惡水淹沒的其中三分之一。
水,早就在8/7日就斷了水,我卻沒有警覺性,今天水塔的水用罄時已來不及節水。
外子與婆婆歸心似箭,想盡辦法找出回家的路。旗山新橋斷,旗山舊橋斷,月眉橋斷,田寮月世界積水路不通,只剩下旗楠公路,旗楠公路卻又積水及土石流不通,路在哪裡?在哪裡?
強行進入旗楠公路,是老天爺幫忙嗎?到了被土石流掩蓋的路段竟剛剛被挖土機給挖通了,看著土高掩蓋至紐澤西護欄的高度,路面仍顛簸難行,硬著頭皮仍然前行,一路看著近溪洲的旗南路住家每戶被惡水淹過的慘烈痕跡,心裡更是著急,家變得如此遙遠。
第四天8/10星期一
一早便接獲指令前往旗山國中待命。等待在三個災區的夥伴,小林村的梅瑞,民族村的秀玉,高中社區的浦理事長。
匆忙趕往,柚子赤著沾滿泥土的雙腳站在川堂等我,她住在旗山鎮最低窪地區,家裡慘遭淹水將至二樓,仍放下手邊的清理工作與我會合。
風已停歇,雨仍陣陣地下。
雜亂的現場,焦急等待消息的人群,還有看熱鬧及躲雨的民眾。
遇到在此執勤的高中同學,他告知要等進一步消息應該到社福館,那裡有名單可以查詢,而已被救下山的小林村村民已安置在社福館。
頂著無情落下的大雨,才不管是否會被淋濕,火速前往社福館。
到了社福館除了看到被救下的小林村村民,也看到了一堆的記者及攝影機,一小堆一小堆的人群圍著一起哭嚎,各家攝影機在哭泣的人群人穿梭,我一直小心避開這些鏡頭。
我像熱鍋上的螞蟻在人群裡尋找,不是,不是,沒有梅瑞,為什麼沒有梅瑞?
獲救名單一貼出,我總是不要命的往前衝,沒有,怎麼還是沒有?
夥伴的電話一來,我無法克制的蹲在地上狂哭,告訴她:「沒有,沒有梅瑞的名字!」
我提出勇氣向被獲救且懷孕中的婦女詢問是否認識梅瑞,她搖搖頭。
「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我問。
她說:「土石流是在8月9號六點多時發生的。這兩天其實都有聽到『轟轟轟』的聲音,可是也沒想那麼多,結果這天突然『轟』的很大一聲,就看到整片山就倒下來,一下子就把村子給淹没了,我們是住在五里埔比較高的地方,才沒有被蓋到,可是,也怕會有危險,就什麼都不管,什麼都沒帶,我就穿著睡衣,抱著孩子就跟家人往山上跑,結果雨一直不停的下,在山上又冷又餓,小孩子淋雨又一直哭,我們全都嚇得要死,又沒有可以遮雨的地方,只好拿著衣服幫小孩子遮一點雨,就一直等,也不敢下山,怕又會土石流。妳朋友住在哪裡?」
「小林國小對面。」
她嘆口氣,搖搖頭:「那裡就是土石流直接沖下來地方,除非她剛好早起出門不在家,像有一個人就是住在那附近的,早上到我們家聊天,聽到『轟』的一聲回頭看,眼淚就掉下來了,他的家人全部都埋在那裡了。」
我的淚一直不停地不停地流,而四周圍隨時傳來哀嚎哭泣的聲音,若非外子陪在身邊,我想,我連站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等待再等待,等待獲救名單,而來自不同的夥伴電話也一直進來,派工作又囑咐想辦法拿到最近名單。壓力開始往身上壓,殊不知我的心早就片片剝落。
而我一早到傍晚吃不下任何東西,只喝水,直到夥伴育伶來探望,在她的勸告下吞了一小份油飯。
停止搜救後,我在沒有任何所獲之下拖著心傷及疲憊的身體回家。
第五天8/11星期二
一早就到旗山國中,小林村村民經過一晚的歇息,他們全都聚集在川堂,等待直升機能將他們的親人救出來。因為昨天透過網路消息,有一兩百小林村村民躲在小林隧道等待救援,大家都充滿了期待。
第一台直升機下降,是那瑪夏鄉的村民;第二台,那瑪夏鄉;第三台,依然是那瑪夏鄉;第四台......第五台......,小林村村民開始按捺不住,怎麼沒有一架是小林村的呢?
剛剛停的雨又開始下了。
被雨及汗水濡得一身濕的我接獲來電指令要我想辦法去要到在隧道口等待救援的名單。透過外子主管的協助直搗警局要名單。
過了半個小時,小林村前村長(現任小林村村長也被土石流區,生死未卜)廣播請小林村村民到川堂集合。
前村長說:「有消息傳說小林隧道有一兩百人等待救援,今早在那裡的確救了兩個人,透過那兩位生還者說隧道內沒有任何人。這個是個假消息,也沒有任何待救的名單,不要再去聽任何非官方或者網路上發佈的消息。」此段話一說完,現場一片慘叫哀嚎,數位婦女早已撐不住的腿一軟向旁倒下,連堂堂男子漢都放聲大哭。
「為什麼要騙我們?為什麼讓我們充滿期待後又重重的失望?這些夭壽失德的消息究竟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為什麼要騙我們?為什麼?」
「我不信,我不相信沒有生還者,我們要自己去找!」
「政府救災不力,沒有認真,你們不熟小林的路,你們才找不到!讓我們自己去找!」
現場一片混亂,哭泣、憤怒、吶喊、哀慟、絕望......一直一直衝擊站在現場的我。
我忘了我是誰,彷彿我已是小林村的村民,我也在等待我的家人。
是的,沒錯,我在等,我在等梅瑞。
現實中手機不停由不同的人打來問我狀況及進度,一會兒要我去做什麼,一會兒叮嚀要注意什麼。我呢?像個災民遊魂。我的心正大塊大塊的崩落。
下午二點半,救援的直升機快要降落時,小林村的村民由年輕人帶頭往前衝,他們想要刧機往小林村,因為直升機今天救援的是那瑪夏鄉的人們及部份桃源鄉村民。
第一次不成,被警方壓制。勸離。
第二次再往前衝,載著被救援者的直升機見況不妙又拉起直升機上升,不成,又被警方壓制在地。圍堵勸離。
第三次直升機已降落後再度奮力的往前衝,已衝到離直升機一百公尺處,仍被壓制在地。再次勸離。
此刻突然下起滂沱大雨,操場空地上的小林村村民及警方全部撤離,退至川堂躲雨協談。
站在等待規定的欄杆內,一會兒曬太陽,一會兒被雨淋,氣溫沒有下降,全身汗黏,停水三天沒洗澡沒洗頭,靠的是婆婆摀著傷口低身接的雨水擦拭身體,連將水溫熱都省了。
我的心焦躁不安。下雨時很高興有雨水可以接,日子才得以延續,又憂愁婆婆的傷口及雨天直升機會停止接送;雨停時則煩惱家裡沒水用,歡喜直升機可以繼續救援。反反覆覆又愁又喜的心情,把我給磨得整個人失去了元氣般。
等待中總會有些善心人士走動送水送點心,水我拿了,食物我卻不敢貪,那些是給災民食用的,我不忍拿。慈濟的阿姨溫柔的說:「吃吧!吃了東西才有力氣等人!」一塊麵包我慢慢吃。幸而育伶總會在下午帶著她溫暖的關懷探望我,並實質的協助我,不管是茶水或是一盒熱騰騰的乾麵。
每日天黑停止救援才是我離開回家的時間。
可是,等待仍是一刻不曾遠離,直升機「嗲!嗲!嗲!」始終在耳中迴繞。
第六天8/12星期三
今天仍是以救援那瑪夏鄉及桃源鄉的村民為主。
昨日奔向操場欲登機的年輕人今天全部消失在現場,而且今天多了三倍的警力,每位警察腰上都掛著警棍,幾位穿著白衫手提「行李箱」的人物出現,巡視整個校園,且在每個至高點安排架槍戒備的人,甚至連這幾天我唯一可以躲一點雨的小騎樓都被警力佔用,我們只能在烈陽暴雨之下挨著,還有一看如此銳利眼神就知道的便衣警察及特勤人員。
為什麼如此安排?因為馬總統今天要到旗山國中。
已經哭喊沙啞的小林村村民女性說:「派那麼多警察來幹嘛?防我們的嗎?這些人力為什麼不去災區救人?防我們做什麼?還有那麼多人等著救,就只會拿來對付我們?」「你們這些媒體都不知道,那些官員真實的嘴臉,當你們在的時候很關心我們,昨晚我們在社福館時,沒有你們媒體在,你們知道嗎?他們的嘴臉多麼可怕,好像要把們給剝了的樣子。」受驚痛哭了四天還有什麼力氣去抵抗?句句無奈與無力,一介小老百姓能改變什麼?
安排不備,更沒料到馬總統一到旗山國中聽取災民簡報時,天空開始下了一場大雨,馬總統就在雨中與災民對話。
我已沒有勇氣與小林村村民同站在川堂,一站在這裡我的淚總是不聽使喚的一直掉,像鎖不緊的水龍頭。
我不放棄等待小林村的梅瑞,但理智及事實告訴已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仍存這世界也許是有奇蹟地等待。
轉移陣地,改在司令台旁的倉庫前,我今天等待的是那瑪夏鄉的秀玉。
原住民一直給人的感覺是不積極的過日子,可是,當發生事情時他們的團結力量總讓人驚訝!
人數越來越多在等待區,穿梭在人群中一一詢問:「你認識馬秀玉嗎?」
認識的人指引我去找登記人名的人員,被救援下山的人們會由這一群同鄉的工作人員登記名字,很有規律及系統的分類。
「請問妳認識馬秀玉嗎?」我急切的問。
「認識啊!」很爽朗的回答。
「請問她下山了嗎?」
「她還沒,我們先讓老人家及小孩還有受傷的人先下來,她很平安,所以要晚一點才會輪到她下來。」
道謝後我呼了好大一口氣,幾天下來終於有個好消息了。
我再度的引頸企盼,睜大眼睛望著從每台直升機下來的人。
我的身邊站著好多昨天從那瑪夏鄉救出來的人,休息一晚之後他們又回到旗山國中等待他們還沒下山的親人。
一位看似五十來歲的中年人,也跟我及育伶一樣仔細看著直升機救援下來的人。
他詢問我:「妳是哪一個村的?妳也在等妳的親人嗎?」這幾天不是被雨淋就是曬太陽,旗山又停水不能好好洗澡,沒有擦任何保養品及化粧之下,又哭得紅腫的雙眼,我真的看起十足災民的模樣,尤其特別像那瑪夏鄉的人,怪不得這些鄉民看到我特別和善,那些個慈濟姐姐喜歡站在我身邊,原來我看起來的確狼狽的像個災民。
「我在等朋友,她是民族村的。你呢?你也在等你的親人嗎?」
「我在等我媽媽,她八十幾歲了,來不及逃出來。」
「不要緊張,我們會等到的,你放心。」育伶安慰他。
「我知道,我是在等我媽媽的遺體。」他看著遠方說。
育伶和我瞬間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育伶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臂,算是一種無言的鼓勵。
其實在每一台直升機起降時總會從不同處傳來哭喊的聲音,有等到家人歡喜的哭喊,更多等不到親人的淒厲哭喊聲。
我在無數不停的哭泣聲中度過了三天。
六點二十四分雙螺旋槳降落在旗山國中,突然想用錄影記錄下來,過程中仍不時想看是否可以看到秀玉,因為天色已暗,視線不明,根本看不出來,請育伶打電話給秀玉看看她是否下山了。
聽到秀玉的聲音真是太讓人高興,終於盼到了一個夥伴平安歸來。我們迅速前往佛光山禪淨中心探望秀玉。
三個一見面都抱在一起哭,像是隔著千里遙遠終於相見般,愰如隔世。
秀玉仍像驚惶未定,疲憊不堪,卻很樂觀開朗的說還好全家人都平安。
協助安頓好秀玉,我和育伶帶著笑容各自回到自己的家。
我們仍有家可回,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怎麼回自己的家?
旗山鎮那些仍在與泥土奮戰的居民怎麼面對滿目瘡痍的家?
第七天8/13星期四
昨夜終於好好的睡了覺,一早就往旗山國小準備一間可使用的教室。
打掃向旗山國小借用的教室,四處都是落葉及積水,計劃此間將作為未來民族、高中、小林臨時辦公室,以及放置物資之地。諾大的教室還好不算太髒,一個人掃只用了半天就解決了。
下午尋找秀玉的蹤跡,帶了些小點心給小朋友,看她不合腳的鞋子,主動幫她張羅,我的經驗不夠,幫她換了三次終於換到她適合的鞋子。
能夠有餘力照顧別人真令人開心。
傍晚又接到指令隔天需再至旗山國中等高中社區的浦理事長。
已經很久沒有在天還亮時回家,婆婆從開刀那天開始我不能隨侍在側,因為我的工作不允許,如今婆婆出院回家仍要接雨水及煮飯照顧一家大小,讓我好生愧疚,今天她又由外子載往台南新樓醫院回診並檢查傷口並拆線,結果可能是回家後沒有調養造成她傷口有拉扯後的疼痛,幸好沒有發炎,否則我多麼過意不去啊!婆婆說:「妳去照顧別人也是功德,我沒有問題,妳放心吧!」如此善解人意貼心的婆婆真令我感動。而許多該由我的家庭事務由外子及婆婆包辦,而我每天就是往外跑,若非家人包容,這份工作真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第八天8/14星期五
再度來到旗山國中驚覺現場怎麼多了很多人?
原來很多已被救出的災民再度回到旗山國中等待尚未歸返的親人,整個現場不似前幾日的悽慘,增添了許多歡喜輕鬆氣氛,可能是親人彼此之間都有聯繫且都有平安的消息。
當然也有些山區的災民不願離鄉退出,讓在此等待的親人焦急不已,哭求家裡的老人家先到平安的地方,等風雨平息之後再想辦法回鄉。
直升機仍然不停來回救災,天空也較為晴朗,雨下的頻率也減少。
我一個人坐在台階等待浦理事長的到來,也一直克制自己不要再去想梅瑞,雖然我已得知首當其衝的小林國小透過電視看到一片黃土,希望與奇蹟早已遺忘這裡,但,梅瑞漂亮開朗的笑容一直在眼前浮現......。
下午崇梅通過搶通的月眉橋來到了旗山國中,她一直拍攝直升機救災的情況,她說:「來到現場跟在電視裡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很難想像這幾天你們是怎麼過的,現在,我能體會了。」
是的,坐在辦公室裡吹著冷氣吃著熱騰騰便當邊看電視轉播的人永遠無法體會在現場等待的感受。這裡會將人對於希望兩字給消磨殆盡。
而我在這裡四天。
傍晚聽說停止救援,我與崇梅準備各自離開時才接到通知,浦理事長已被救下山,只是送往的地點竟是大樹的佛光山。通往佛光山有一段路被沖毀三分之二,只剩下單一車道,為免意外我們向上呈報可否隔日再探訪。最後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家。
隔日小林村要舉辦頭七法會。
第九天8/15星期六
我們前往小林村法會,經過顛簸難行的道路,沿途看到被土石堆高的河床、扭曲變形的道路,斷裂的橋,被土石淹蓋的房屋,這家人都逃出來了嗎?悲慘的景況若非親眼所見實難相信。
小林村頭七法會,是一場人生最悲慘的法會。
一張桌子擺滿了失蹤者的相片,六張、七張、十二張甚至乾脆擺上全家福照片,甚至看到剛出生寶寶在醫院拍的相片,還不來及張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就再度閉上眼離開。
失蹤人口在現場迅速增加,因為災難發生當天是父親節,很多人都回家與父親歡度父親節,更有女生帶男朋友回家、男生帶女朋友回家,甚至因為放暑假回家度假,不只在地小林村村民,更有外地來訪的村外人,失蹤人數絕非當初預估村內人數。
我們一一向學員致哀上香,眼淚在到達現場時早已潰堤,如今站在他們遺像面前仍然無法自已。
【此張圖片來源:<翻箱倒櫃看照片>】
<http://blog.roodo.com/avant1997/archives/9793785.html>
梅瑞一家七口的相片整齊排放在金紙上,梅瑞的相片是她的新娘照,好漂亮的新娘,亮麗地讓我在第一時間竟然沒認出她,待我看見她的先生時才赫然發現我慢了半拍,在擁擠的祭桌前,我們哭到無法克制。梅瑞啊!我多麼希望這只是我作的一場惡夢啊!
我們要振作啊~再振作~哭倒了如何再幫更多人?
下午我們回到了旗山探望獲救的浦理事長,她在長老教會休憩,她沒注意我竟然直接對我說原住民語,見我沒理她還用原住民語唸了我,經由柚子提醒她才驚覺是我,可見,經過這幾天的折騰,我的外觀已十足像從山區救下來的災民了,連教會裡的神父見著我還很溫柔的問我:「住得還習慣嗎?」
這幾天是我這輩子被陌生人關心最多的日子。不管是慈濟、志工 還有撫慰安定心情的大愛手。
歷經九天的生離死別,我看到了許多殘忍的畫面,每一種負面的情緒都在擴張,而我在其中一直提醒自己要抽離,不然,也許我需要災後心理輔導了。
心同災民,體會災民的心情,更讓我自己連外觀都同災民。
這段時間,旗山鎮像個半廢鎮,三分之二的住家都被泥土淹沒,許多路段都管制不通,許多商家都是受災戶無法營業,停了九天的水,每個人都灰頭土臉。
下雨時滿地泥濘難行,天晴時滿天灰塵飛舞。
救援的軍隊夜住旗山國小,白天就在各個遭泥侵襲的家屋打掃。
無數的志工團體湧進旗山鎮,更多的捐贈物資不停的送進來,唯一可通行的中正路(中華路、延平路、中山路全被水淹了)無止盡的塞車。
缺了水的旗山鎮連想清掃都覺得無力,只能用鏟的、用丟的,什麼都不要了,怎麼清?連地下水都是珍貴的水。
旗山鎮此次其實很慘,也是重災區,全方位書局保守估計賠了一仟萬,麥當勞、85度C、田園火鍋、便利商店、廣聖醫院、高雄客運南站......也全毀,這些災難又豈是幾佰萬?
只是比起那些滅村、遷村的災民,旗山鎮的慘被淡化了。
我幸運的不用與泥巴搏鬥,甚至最後連雨都不下沒雨水可接時,戲稱自己是高級享受,因為無水可用只能用買來的礦泉水來擦澡。
我們之前可以用一瓶500CC的水擦拭一家人,終於在8/15日攜家帶眷全家往沒有被水淹的洋基游泳池洗澡,將糾結的頭髮給洗開,用去角質洗澡乳搓掉粘在身上的垢,清爽地如重生般。
傷痛會過去,懷念永記於心,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會有希望。
台灣人的軔性很強,我相信我們很快地會再站起來,我一直這麼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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